第五十七章 见素抱朴-《王莽撵刘秀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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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莽携夫人入阁之时,见铜鉴架案前有几位姑婆,正与临儿细心上头。一人正手执玉栉轻轻梳理,一人置身龛前颂唱祷词:“一梳嘉礼初成,二梳良缘遂缔,三梳宜家宜室,四梳儿孙满地……”
王莽拍了拍夫人削肩,扭头就走。夫人跟上撇嘴道:“瞧瞧青庐富丽堂皇的,莫不是又想打什么主意?”王莽勾脸尬笑道:“怎生像偷了细软讨酒喝,儿媳的配饰能典么?为夫之意是小家富贵,大家贫穷,不是咱俩呆的地儿。”夫人掩口嗔笑道:“晓得便好。自从嫁入你们王家,莫说是七宝綦履、金步摇,便是指甲大的一丢环佩也未曾戴过。若有心意,回头予妾身裙摆之上绘个翁仲,好呆也能作避邪用。”
听了夫人揶揄之语,王莽只陪着“嘿嘿”憨笑。说话间二人回了寝居,就将妻子扶坐软榻,又亲手斟上了一杯暖茶,热气腾腾地奉至案前,方喟叹道:“夫人受穷苦,羞于外人知。见人把头低,整捏素罗衣……”王莽于此已是眼泛泪花,“当初典了卿陪嫁之物,换了粟米以济流民,彼时可是举国赞颂,你萧娘更胜男儿身……穿金戴紫无佳话,为民疾苦天下扬哇!”
两行珠泪垂坠而下,梭梭有声。王莽见夫人抿笑泪流,忙扶正其身,无颜愧对道:“莫观小君一介女流,随莽半生粗茶淡饭,慈德昭彰,从无有过半丝怨言,怎不叫为夫倾慕以赞?”“赞就免了……”夫人噙泪挽他起身,半是哀怜半求情道:“往后莫再伤了子女,妾就感念万分了。”
王莽不由仰天长叹:“官法如炉,欲盖弥彰,情与法理怎可兼得?”说罢正身撩袍跪下,向夫人连连磕了三个响头。许是茶氲打湿了双眼,王莽曳袖沾拭道:“倘有膝下惹了祸端,我等岂能以情代法?尚有获儿前车之鉴……咳咳!怎又提起这个畜生,就先容为夫告个罪吧……”
一言不合,忿恚徒生。夫人迅疾抽回了手臂,气得两眼都是乌青。眼见夫君一动不动,跟灵前咽气一模一样,不知又闹出什么动静,就放目下去瞧个仔细……不料见夫君正亲手拨弄着自己裙摆,心口一悸忙顿足叫道:“你大眼瞪小眼儿——认的什么针?”王莽一听仰脸陪笑,“瞅瞅你这一片裙摆,王八扒到井池上——窟窿不小。”夫人懒看他那没羞没臊的样子,就俯身下去用指一抠,竟钻到了自己的小腿骨。这下倒好,两眼一翻慌了神儿,起身就往后寝跑。
王莽见状紧跟了过去,见夫人端出一箩筐来,就皱巴着脸子求告道:“还缝个补丁添财呢,咱换件新的行不行?”夫人脸子一摆道:“出门的只有这一套,要我受头我便去,不要我就窝里头。”“要得要得……”王莽转而一思,道:“穿个鹑衣照客去,总归有些不敬人事。要不这样,为夫与你改改剪,就照嫦娥的羽裳样儿,盈如鸿羽,飘若天仙,犹似天女下凡间。”
夫人白眼儿撇笑道:“油嘴滑舌,就信你一次。”说罢上床褪下了裙来,随手朝王莽抛了过去,哪知小裙不偏不倚,恰好套住了他的面首,夫人“格格”笑着缩入被窝,又收紧被角提点道:“妾身可是一丝未挂,谁人见问,睡了便是。”
王莽将下裙收揽怀中,且持了剪刀回奉道:“睡就睡了,谁还稀罕你那块臭肉不成?”老实人恼死人,此话委实不中听,夫人就于被窝之中踢腾弹跳道:“人不稀罕狗稀罕!生儿育女一大群,如今倒嫌弃起你糟糠来!”
王莽这下安生了,就拎起衣物蹲靠窗前,拿起剪刀左比划、右比划,一时心疼下不了手。这可是正宗的蜀地苎麻仿真丝帛料,一刀子下去着实可惜。又听得夫人在床头叫唤,声调虽小,气势压人,索性扎出一豁口,牙关一咬就剪了下来……
这波浪的纹边,再加上缘饰,自然好看又结实。下裙是靛青色的混纺料子,假配以绛红,喜庆融融又不违和。王莽在簸箩筐里左挑右拣,终是寻出来一团绛红的余料,剪了条状,又捏了绲边,认了针眼别上顶针儿,再在鬓边抿了又抿,就埋首认认真真地缝锁起来……
人常说熟能生巧,巧能生精,日常与补丁交道多了,这缝补的工夫就堪称一绝。日近晌午,夏意渐浓,一袭仙裙告成之即,王莽只觉得浑身粘黏燥痒不得劲,便解了右衽乐呵着,将仙裙送到了妻子怀中。
夫人见状也乐呵着,酡红着腮帮去细细辨看,这针脚与纹饰做工精细,花样翻新,就满心欢喜地穿了进去。哪知下床甫一比划,膝盖之下像荡秋千,露出了半截的腿踝子……脸子就倏地拉了下来,且急头拐脑地质问他:“这便是你改的仙裙,下片子呢?”
王莽一看傻了眼,就赶忙摇手堆笑道:“早扔了,下片子不是破了么?此乃仙家常所裙样,如此趁得肤白貌美,细皮嫩肉的,活脱脱半百小姑娘呢!”夫人搭指勾起新裙,白眼一翻嫌弃道:“骚里骚气的,这这……你叫我如何穿得出去?”
王莽听了就摇头笑骂:“榆木疙瘩,脑袋瓜子是叫驴踢了?莫说是瑶池的仙家,便是蚩尤后裔的锦鸡苗族,不也身着短裙么?然则会客切莫箕踞,四仰八叉的,露出点什么委实不堪入目哇——”“不堪入目,还是尤看不够,真的这么难看么?”直气得夫人攥起小拳,王莽见状折身就跑,不想还是挨了两锤,旋即脱身,抱头鼠窜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