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章 见素抱朴-《王莽撵刘秀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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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book chapter list       筵宴散后已过了晌午,在潏河濯足的少年少女稀疏可数,倒是菜花丛里窝了几对孤男寡女,做着一些令人咂舌的巫云楚雨。薛况本欲睁大两眼看个仔细,随侍提点有国舅小住,只得扶阑饮憾一番。春来春往,缘起缘灭,卿卿我我也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  三人御马回了北阙甲第的公主府内,薛况命家宰腾一上房,就领了二人赴后殿先引见继母。且说敬武只知薛况去潏河鬼混,打扮得玉树临风的,好招诱那些良家女弟,每逢上巳莫不如此,就怨中带恨。这会儿看带回来两个狐朋狗友,便闪眼不见,径自趋到架几案前翻动奁盒,寻了半日也没寻见,就厉声呵斥身旁的婢女:“本宫那螺黛哪里去了?”

      此时便有成群的婢女伏跪下来,失张失智地怔在那里。薛况也明知她打翻了醋坛妄生是非,往日会疾身上前亲抚一番,公主也就息了脾气;如今是当朝国舅登门拜府,哪敢有半丝懈怠之意,就赶忙上前附耳几语。

      公主听闻是当朝国舅前来拜府,遂两目圆睁,几乎惊掉了双层下巴。待心情稍稍有些舒缓,便彬彬有礼地折过身来,掬作一脸盈笑道:“一早便听喜鹊叫,缘是当朝国舅到了。”说罢疾命身旁的长史去移案调茶。

      卫保命几个随从抬进贽礼,便同弟弟卫玄于殿宇尊前大礼参拜。敬武见状忙上前扶起,又扮一脸心疼亲昵道:“使不得,使不得!二位新贵不远万里,进京来我蓬荜小居。若有不嫌便多住几日,不敢言讲衣食无忧,也算给足了本宫面子。”说罢又睨了薛况一眼,挤出一脸笑骂道:“总算干了一桩人事,今宵为国舅接风洗尘!”

      待长史引二位去沐浴更衣,薛况便不顾侍婢皆在,伸嘴就照公主腮边嘬了一口,婢女们也都见惯不惊,撇撇嘴角儿沉下头去,只当谁也未曾看到。薛况又将一头青发歪她颈肩,嘟起小嘴卖萌道:“阿母可曾思念况儿?”哪知公主闻了酒气,便嫌恶地躲避一边,“这是喝了多少水酒?若再不羁,本宫可就不理你了。”说罢拂去周遭女婢,挑帘进了内寝以里。

      薛况跟进内寝之时,见敬武箕坐在凤榻之上,两眸汪汪已是潮红。于是就脱履斜靠公主里侧,头枕臂膊哑笑道:“今日算是开了眼界。王宇将喜宴摆靖水舍内,来者皆为各方令要,不说国舅,尚有乐昌侯王安,大司农孙宝,南郡太守辛伯及水衡都尉辛茂,还有刘愔、刘棻……便是王宇恩师吴章、内兄吕宽也卷了进来。俗话说:一朝天子一朝臣。勿需多日,朝野震动,臣僚们自会执辔成组,改弦更张了!”

      公主听了一脸懵懂,遂贴过身来四目以对,鼻息温软有力道:“新都侯这是遭了多大的孽呀,小家内讧,六亲反目!不消说子息生了反骨,王立、王仁也被遣就国,前日还来府上闲坐,提起王莽都恨之入骨呢!”

      薛况听了呵呵笑道:“被遣就国是便宜了他,若不是东朝死命拦着,他二人早做刀下之鬼了!王宇是胆小怕事之人,见家父阻塞幼帝亲路,恩不得通,亲政后必会迁怒王家,长公子便做了两手打算,缇萦救父,也算是示好卫家以避其祸吧!不想却被仇家利用,如是王莽恩中招怨,最终只落得身败名裂,与当年那窦婴又有何异?”

      公主瞪了薛况一眼,训斥道:“莫伸手,伸手必被捉。为母与他斗了半生,也没站个什么上风!管好鼻翼底下那张嘴吧,莫要叫他拿了把柄。不说了,人家都困了……”公主说得心烦意乱,便着玉指轻轻撩动那腮边乱发,只觉得两颊烫得绯红,浑身崩张。“着国舅改日去拜奉王立叔侄,叫他们一家狗咬狗,一嘴毛,窝儿里烂斗那才解气。你我只消春风雨露,哪还管它今夕何年……”

      公主不消继子多嘴,就用纤指封他唇上,会心一笑,四目盈盈,遂又皱眉轻哼了一声,痛苦不堪地阖上了双眸……身下的薛况被压得猴儿急,为表自身龙精虎猛,疾颠鸾倒凤地反扑了上去,眸似铜铃,气喘吁吁,忽而又惨淡地垂下头去……但见公主伸手一探,白眼一翻如镞穿心。疾又挣出香肌玉体,一脸哀怨地讥讽道:“还不下去?静若死鱼,动如奔丧,我这是造了哪门的孽呀……”话音未落,两行珠泪就顺着香腮梭梭而下。

      浩瀚的夜空,温婉可爱,一如那陶釉窑变的炫彩。点点繁星宛若钿玉,镶嵌在广袤的黑绒幕上,一眨一眨地闪着睿光;那落地的石灯犹撒豆成兵,熠熠映遍长安京师的各个旮旯,与殿阙的红缸交辉成趣,宗廷之风扑面而来……

      接风盛宴结束之后,薛况与国舅三人趁着酒意,在醉仙阁台大抒胸怀。和着酒气,解发癫狂,言行之间大志满满。一个个直喷到唇焦舌敝,方依依惜别,踉跄而还。

      卫保与卫玄回下榻之处,袍服一扯便呵呵笑道:“为兄于靖水舍内哭得如何?”卫玄听了“噗哧”一笑:“尚有这手儿,一泪千金,一哭成名。诚如兄长行前所言,吃过的盐,比我吃过的饭多;走过的路,比我走过的桥多。如今小弟真信了……”卫保和衣撩倒床上,四脚拉叉地嗤笑道:“东朝王家实难预料,膝下公子为我所用。人常说大方无隅,天也助你。可惜他王莽贤德一世,最终却落了个众叛亲离,怎不叫我笑掉大牙?”

      卫玄听了颇不适意,就撇了撇嘴嗫嚅道:“适才也就夸你两句,便顺着杆子往上捋。王宇自小与你交厚,怎忍心生出这番妄语?你道公子痴傻半吊儿?人家乃是骑墙两用,我卫家进京,他膺首功;进宫不利,也世袭罔替,并非欺师灭祖之辈。倒是兄长,便有些过河拆桥之嫌了。”

      听了卫玄叨叨之语,卫保只紧了紧两片子眼皮,又画梅止渴地捣鼓道: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?待我卫家入京佐政,怎会昧了他斡旋之功?我为司马,你迁司徒,便拔他王宇坐大司空。再拜上王立为太傅,吴章太师,王仁也予他个少傅之职,其余人等皆有诏命……”

      卫玄见他又犯了毛病,就怯怯一愣扁过了身子,嘴上却也毫不惯着,“此言怕是谬之千里!须知王立、王仁带罪之身,叫他承教陛下明义,岂不白白葬送了社稷?”

      卫保一听气得跳脚,一鲤鱼打挺箕坐床沿,气鼓鼓地叫嚣道:“不可理喻,不可理喻!人常说长兄如父,尔这满口死牙臭嘴,咒死了为兄方可消停?”闪见卫玄不敢吱声,怨忿也就和缓下来,长吁一气哑声道:“敌雠的敌雠是朋友,食之无味弃了便可,怎可伤我兄弟之谊?你看——是这样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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