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三章 得鱼望筌-《王莽撵刘秀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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孰料箕子刚一露头,就被讲郎扬雄瞅见,只见箕子牙关一咬,疾垂首入内俯身揖礼,起罢又举手齐眉道:“学生来迟,请夫子责罚!”扬雄背手而立问:“所为何事?”箕子遂垂眉嗫嚅道:“只因驰道冰雪路滑,便上复道西绕椒房诸个后宫,耽误了时辰。怵然为戒,视为止……”扬雄听罢扬袂斥道:“引以为戒,罚立半日,你且先过去站着!”
见箕子罚站在案几跟前,王临与刘棻尤幸灾乐祸,二人个个心中敞亮,不来晨读已属逃课,若是搁在自已身上,手掌心非打出个气肚儿蛤蟆不可。扬雄将简书丢箕子桌案,又蹀躞来去结巴道:“适才有省……省内传旨下来,今日暂……停兵书略,特意下发密……密诏《手敕太子文》摹本。此为太……太祖高皇帝临终之遗训,今现身说法,训诫太……太子为学之重,学为致用,方可平……治天下哇!”
扬雄见三人都抻展书简,屏息以待,便又谆谆嘱咐道:“接上续,先跟读。”箕子三人忙应声称喏,“尧舜不以天下与子而与他人,此非为不惜天下,但子不中立耳。人有好牛马尚惜,况天下耶?吾以尔是元子,早有立意,群臣咸称汝友四皓,吾所不能致,而为汝来,为可任大事也。今定汝为嗣……”
待跟读完毕,扬雄又特意交待学子道:“高皇帝敕文言……言简意赅,朗朗上口,个中之意不懂便问,今日务必熟……熟知其意,倒背如流。熟后可与夫子试背,大司马午后要亲……亲临芸馆,诸生可要努力了。”扬雄说罢拂袖而去,身后骤然响起了一片悠扬顿挫的朗朗声。
只因前有晨读预习,箕子早已烂熟于心,见夫子走后有段时间,便把目光睨向了身后。后面拐角处放置有一张花梨的大案,案上垒着尺余的简牍,侧边卧有两枕笔搁,数方宝砚,青瓷笔筒内毛笔如林。箕子就试试摸摸趋了过去,见案后左墙上挂有一方锦缎的墨宝,乃是汉赋鼻祖司马相如的小楷真迹,其上云:明者远见于未萌,而智者避免于无形;祸因多藏于急微,而发于人之所忽。
大案后边的紫檀架上,放着一尊白里透粉、圆肚三足的龙山陶鼎,右边精雕的漆架上,还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,旁边挂两个紫铜的铃铛。见这铃铛晶如眼珠,箕子蓦地突发奇想,想后又捂嘴忒忒地笑出声来。
王临二人早按捺不住,就气乎乎地扑来吼他:“不好好读书,又鼓捣什么刁点子呢,就看不惯你这大户的样!”箕子遂仰脸笑对王临道:“堆雪狮不?”王临脑子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:“还想让我俩做垫背?不成,光挨板子!”箕子便撇嘴揶揄道:“咳咳咳,不中用,这么大的驴个子还怕夫子?”刘棻插话泣笑道:“您肯定不怕。”“我也怕。”箕子掩口偷笑道:“我怕他一急就结巴,一结巴,大伙都急着替他结巴……”
箕子与王临二人正说得起劲,闪眼见对面隔窗上有人影一晃,疾抽身从他两人身下溜过,便立于桌前背起书来。王临与刘棻躲避不及,叫夫子扬雄逮了个正着。扬雄遂拎起两人耳朵薅站桌前,又劈头盖脸呵斥道:“天家尚且知……知道用功,你等不学……也罢,还要闹腾,全都罚站!不可理喻……”
扬雄斥罢便跽坐案后,大气粗喘,一声不吭,就这样坚持到了晌午哺食。饭后气倒消了大半,就上三楼查阅典籍。王临尾随见上了悬梯,便回过头来蹑手蹑脚嚷嚷道:“上去了上去了!这老夫子屁股沉,无有半日下不来的。”转而又向箕子提道:“听说有人要堆雪狮,有种就去堆呀,堆呀?”箕中便瞥他一眼撺掇道:“有种你先把铃铛取来,做雪狮眼睛可美气了。”
一句话说得王临憋气不吭。这铃铛,老夫子天天拨浪得锃亮,一时不见急得慌,又结巴起来可怎么行?好在扬雄不打人,可还有刘歆那老丈人呢!老丈人是面善心狠,打戒尺从来不分轻重,上次刘棻也尝试过,手心肿得成虚糕了,明滴溜溜儿的,就像蒸馍快熟时大圆气那会儿……
箕子见他有些服软儿,便在一旁说开了:“不是能么不是能么?连一对儿铃铛都不敢弄,还充什么半吊子?真不中用!”
箕子这话就有点重了。王临本就是麦秸火脾气,一听连半吊子五铢都称不上,“嗵”地一声把简书往案上一板,眼里冒出来一对血铃铛道:“你中用,敢跟我到池塘里走一趟么?我到哪儿你也到哪儿,敢么?”箕子这下不吱声了,谁敢吱声哇!王临还会鸭鸭儿凫,他连踩水都不会。
箕子就把乌溜溜的目光放到了窗外,西首那六层雪檐的石渠阁上,金光灿灿,高耸入云。两阁之间曲径通幽,虽有塘畔的蓼花苇叶、及池内的翠荇香菱早已作古,背有修竹及芭蕉参差其间,廊西有冬青遥相呼应,雪被下那青翠欲滴的希望之春犹丹青点晴,更添妙境。
箕子不由嘬着拇指,又意味深长地说开了:“拜师那会儿,我把两颗掉了的门牙种在竹林里,最后你猜怎么了?生出来一窝竹笋……嘿嘿嘿,可笑吧?”那二人笑得肚子都疼了,王临便抢着嚷嚷道:“我前天在塘沿儿种了几颗鸟蛋,最后你猜呢?端出来一窝老——母——鸡!”
“胡说!”箕子便有些生气了,又抖了抖案上的文简,嗫嚅道:“你胡编啥哩?”“你不也是胡编的么?”“我不是。”箕子一下子来了精神,又得意地摇摇头,道:“是甄寻那小子偷偷埋下的竹笋。你看,是这样的……”
日头从西窗透过光来,又加上火墙与地龙的热气,几人额角便滋滋沁出了一泡泡汗来,懒洋洋的都不想动弹。刘棻见二人都鼓着腮帮似在斗气,就伸手拍了拍两人肩头打了个圆场,道:“这炭火烧大了,热得不行,要不咱去塘边堆雪去?再不玩就去球了。”说得也是,这建议不赖。于是三人弓着虾背,小心翼翼地沿着西隔的后闼,一阶一阶下了阁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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